太阳抱出个金盘盘,
月亮勾起个银弯弯,
天河里舀一瓢水,
洒得那星星挂满天。
老腔一声吼
“伙计唉,
抄家伙!
一声咆哮,满腔激浪。
沙哑的吼声还在台上回荡,
穿马褂扎布带的老艺人们就动了起来。
一时间,
锣鼓声、月琴声、二胡声、
梆子声、喇叭声、铃铛声,
木头敲击板凳的声音倾泻泛滥。
唱的人血脉鼓胀,
青筋炯眼,
摇晃嘶喊。
一人吼起,
众人帮腔,
以木击板,
苍凉悲壮就似那黄河水滚滚而来。
大河滔滔,
声声磅礴,
喝断了桥梁,
喝得你水也倒流。
它是黄土地上最早的摇滚,
它是黄河岸边最痛快的嘶吼,
它是这片土地上人们最心底的呐喊,
它就是华阴老腔。
五千仞华山高耸,黄河、洛水、渭水三河静流。千年前的三河口码头,船工一边喊着号子,一边用木块敲击船帮子,这是老腔最早的由来。但它的表演形式则来源于皮影戏。
过去的皮影艺人,
白天干农活,
晚上就拉起亮子(帘子),
五人成台。
一盏煤油灯,
一块白布,
几张皮影,
几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汉。
台前皮影上演悲欢离合,
台后老腔高喊苍莽悲凉。
这种老腔演唱的皮影戏,
一直以来是华阴一户张姓人家的家戏,
只传男不传女。
张喜民是张家的第十代传人,
13岁就开始学唱老腔,
没学几个月就登了台。
老腔难学。
曲谱由宫商角徵羽写成,
没有标点。
需要师父口耳相传,
教徒弟识谱断句。
主唱要会弹月琴,
这种古老的月琴,
没人卖,只能自己做。
板胡不中听,
一年不登台。
老腔难唱。
没有生活的历练,
没有对未来的热情,
喊出的声儿再大,
味儿也不对。
老腔皮影戏辉煌的时候,
在华阴境内有十多个班社,
活跃在周边的陕西、山西、河南一带。
但近十几年来,
爱听老腔的老人们一个个走了。
年轻人又不好这个,
唱老腔的戏班子没剩几个了。
下着大雪的夜里,
台上的皮影戏演得热闹,
台下的观众却只有三五个。
有人跟张喜民出主意:
把老腔从皮影帘子后请出来,
“听老腔”变成“看老腔”。
第一次尝试老腔演出的时候,
台下坐着的一个人改变了老腔的命运。
小说《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
被华阴老腔深深震撼,
相见恨晚。
“我在这腔调里沉迷且陷入遐想,这是发自雄浑的关中大地深处的声响,抑或是渭水波浪的涛声,也像是骤雨拍击无边秋禾的啸响,亦不无知时节的好雨润泽秦川初春返青麦苗的细近于无的柔声,甚至让我想到柴烟弥漫的村巷里牛哞马叫的声音……”
他把华阴老腔班推荐给,
话剧《白鹿原》导演林兆华,
一经舞台亮相:
众人帮腔满台吼,
惊木一击泣鬼神。
如果说连演33场的话剧《白鹿原》,
让人们认识了老腔;
那么2015年春晚张喜民与谭维维
合唱的《华阴老腔一声喊》,
则让老腔一炮而红。
“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
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太阳圆月亮弯都在天上。”
2015年5月5日,
陈忠实的追思堂前,
锣鼓敲响,乐器嘶鸣,老腔呜咽。
一曲唱罢,
张喜民哭了。
队伍中,
那些年过半百的老艺人们也哭了。
陈忠实是幸运的,
张喜民是幸运的,
老腔是幸运的。
人们说这老腔是中国的摇滚,
庄里人老张哪里知道什么是摇滚。
不演出的时候,
他换上马褂扎进黄土地里,
就是个庄稼人。
“水里生土里长的老腔,
离不开这片黄土地,
离了这儿,
老腔不会动人。”
刘欢说:
老腔,
每一个音掉在地下都能冒出烟”。
这人间的生气,
有骨有血,
热烈滚烫。
2016年北京高考作文,
以“老腔”为材料话题。
老张很高兴。
他办了老腔学习班,
还有学校跟他联系建学习基地,
连自己的孙子也主动想接班。
老腔不老,
一切都在慢慢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