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无忧(天地无忧)

天地无忧(生活无忧)天地无忧燕 六

六、洞房花烛、龙凤不欢

中秋到了,天还没亮上京燕王府的人就全都起来了,管家旺叔指挥下人挂起了九十九盏火红的灯笼,贴上了九十九张火红的双喜字。

叶知秋帮无忧净身熏香、修眉铰面,云巧帮无忧穿衣着纱、挽带缚履,宫里的司仪姑姑帮无忧梳鬓戴冠、画眉点朱……终于妆成起身,红衣盛装让无忧褪去了青涩,平添了妩媚,饶是见惯了各色佳人的司仪姑姑也惊艳不已,叶知秋却是挂了泪水忿然道:“到了到了还是便宜了他的儿子!”

拂晓时分,九十九挂鞭炮次第不绝,红色的毯子由内府铺设至燕亲王府的正门口,宏国的慧妃燕无忧头顶着一方红色龙凤蜀锦,由宫里来的两位三品女官引领,两位之前的司仪姑姑搀扶,陪嫁入宫的云巧手托着鎏金并蒂如意跟随,一步一步迈向八台红色七尾鸾凤轿,一步一步迈向宏国帝王的深宫内院。无忧的眼睛只能看见脚下的尺寸光景,其他皆是蒙昧的红色,只能被动地随两位姑姑移动,当挨近鸾轿姑姑轻声提醒抬腿的时候,燕无忧忽地胆怯了,对不可测的未来本能地排斥抗拒起来,迟迟不肯抬腿上轿,只是僵持了瞬间,见过世面的司仪姑姑四只臂膀奋力一托,乏力的无忧就被送上了轿子,接下来就不是用自己的脚走路了,无忧的无边悲伤漫上了眼睛……

鸾轿先被抬进了宏国禁宫内的坤德殿,殿内已经站满了观礼的皇亲和命官,慧妃燕无忧被搀扶下轿入殿,礼官高唱着一拜天地,二拜皇室列宗,三拜皇上皇后。燕无忧在机械地叩拜着,想起了在北朔城曾参加的汉人婚礼,那时候一根火红的绸缎,连着一对新人,一拜的是天地,二拜的是高堂,三拜的是夫是妻,而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有自己一个人行着礼,叩拜的除了天地宗亲,还有高高端坐在上的皇上皇后,他们才是夫是妻,而自己是——妾!

对于进宫后的种种,燕无忧设想过准备过,可亲身经历的第一关就让她觉得如此难堪如此悲凉,她感到自己和自己身后的朔北就这样匍匐在君王的脚下,在他的恩赐下求得一方容身的生地,这就是燕无忧穷其一生的使命和价值,一切不过如此了……

手臂粗细的喜烛默默垂泪,天还没亮无忧就起身折腾到现在,刚入喜房的时候,云巧伺候她吃了点东西,她又借故方便给自己下了六针。现在她所能做的就是枯坐在床榻边上一动不动,虽然已经乏累不堪,但她宁愿这样一直静坐下去,宁愿那个万圣之君有要事拖累不能前来,她发现之前慷慨赴义般的壮志已经衰竭殆尽,燕王之女的豪情亦是土崩瓦解,这个婚房里的仅仅是一个未满16岁的惶恐少女……看来上苍没有顾惜燕无忧的心愿,一声尖细的“皇上驾到”骤然响起,燕无忧哆嗦了一下,房门就被推开,他进来了!

一道人影渐渐移近,终于在面前站定,将娇小的燕无忧全身纳入他的阴影内,燕无忧感到了中秋的寒意。一根秤杆掀开了喜帕,宏国年轻的帝王君宇轩终于见到了燕无忧,当时在他眼里不过是自己掣肘北疆的燕亲王之女,皇后之下位列四妃之一的慧妃——秀眉青黛修长隐约几分英气,睫毛浓密卷翘如蝶翼翕合,鼻梁不高鼻头圆润微翘,一朵粉润小巧的菱形唇瓣……君宇轩笑了,发自内心的,燕亲王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他的女儿依然如是。

燕无忧美目轻抬,视线从天子面庞轻轻划过,瞬间即隐没在蝶翼下——此人就是天子,的确是天之骄子,器宇轩昂、贵气天成,明明近在眼前,感觉却是远在天阶。

“慧妃辛苦了。”低沉浑厚节奏舒缓的声音,虽是貌似体贴的问候,但你听到的只是皇家的威严与疏离。

“臣妾惶恐——本是殊荣,谈何辛苦?”自己语调的平稳淡漠也让无忧吃惊。

“哦,如此甚好。听九皇弟说慧妃生性活泼灵动,在朕面前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臣妾汗颜——寒邦苦塞缺少礼教,让九王爷见笑了。”

君宇轩一怔,眼前明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对自己怎么如此淡定冷漠?君宇轩有几分抑郁,但依旧低语道:“如此甚好,来——随朕喝了合卺酒吧。”说完拉起了燕无忧的手,入手的柔荑冰凉至极,君宇轩宛尔一笑,心里暗道:“我就说嘛,一个小姑娘第一次面圣怎么可能不紧张?”

到了桌前,燕无忧并未动手斟酒,君宇轩心情转好,也就不与她计较,破例主动斟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手里握了一杯,引导着将二人的手臂相缠,见无忧仍是无动于衷地呆立着,无奈摇头一笑,迁就着无忧的身高,矮身低头喝干了杯中的酒,对于皇上的屈身迁就,燕无忧浑然不觉,她此刻的心思只是——这酒好暖好醇,要是能喝醉该有多好啊!那样自己就不必如此清醒地面对今夜了。

男女之间的相处,惯性的力量极其巨大,开始接触时的模式很可能作为一种惯性延续下去,也就是哪方主动迎合,哪方迁就让步,很可能是由第一天开始就注定的了……如果君宇轩知道了有这么一种惯性,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在那个洞房花烛夜矮下他的身低下他的头?

合卺酒,合欢酒,避无可避……

当二人冠带已除珠玉全下衣衫尽褪之后,君宇轩是愉悦快活的,燕无忧无疑是美丽的,可让君宇轩尤为惊喜的是,燕无忧的身体不似一般女子那样绵软无力,自幼修习武功练习骑射,让无忧的肌肉矫健而紧致,皮肤光滑而有弹性,触手可及的是活力是张扬是激情是沉迷,君宇轩已经很久没这么渴望这么兴奋了,这一夜他难得卸下了君王的矜持,只是像普通青年男子一样尽享消魂……

在这个月圆之夜,与君宇轩同样不能安眠的另有其人,九亲王府内,君宇玦一个人在花园的凉亭内饮酒,明月当空举杯相邀……中秋时节本就清冷,看着眼前寂寥落寞的身影,萧云芷的心酸酸地抽紧。独饮的人听到声响,回眸一笑,那狭长的眼睛映着明月和星空,让萧云芷不敢对视,仓促地垂下了头:“奴婢参见九亲王殿下。”

“萧暗卫,你来了。坐下,陪我饮一杯!”

“奴婢不敢……”人仍然走上前去,恭敬地斟了满杯递上去,触手的冰冷,让她的动作迟疑了,“殿下,奴婢命人把酒暖暖吧。”

君宇玦挥了挥手,仰头一饮而尽,“已经觉不到冷了……”

萧云芷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顺从地又斟了满杯。

眼前的男子一身银灰锦衣,领口和袖口一圈白色的狐裘,眼含情、嘴含笑,整个人俊美慵懒……萧云芷却觉得自己的主人今天很异样。

就这样,朗朗的月色里,一人斟酒,一人独酌,不知道过了多久,君宇玦开了口,“萧暗卫,你跟着我——有十年了吧?”

“到了冬至整十年。”

“哦,已经这么久了……这些年辛苦你了——对了,在西蜀那边受的伤调养得如何了?”

萧云芷的心温暖氤氲起来,“多谢殿下挂念,已经无大碍了。”

“还是当心些好,接下来做些安稳的事情吧。”

“一切听凭殿下安排。”

“明天入宫,做慧妃宫里的主管掌事,定要护她周全。”

萧云芷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还是俯首称诺。

君宇玦看了眼禁宫的方向,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任务于你委屈了些……记住——待她如待我!”语气到最后已经变得缓慢而凝重。

萧云芷嘴里回道:“奴婢明白!”,心里却泛起了苦——此生,何人能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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