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读(晁怎么读)

晁峪:山水淙淙余音清 文/车丽丽

晁峪 陶浒 绘

晁峪:山水淙淙余音清 文/车丽丽

  晁峪错觉

  有一种美丽,见过就再也不能忘记。譬如晁峪。

  晁峪,隶属陈仓,上世纪90年代在宝鸡地区,它和坪头等诸多经济落后的山乡小镇一起,统被称作西山。这里是宝鸡一带中专生避之不及的穷乡僻壤。为了振兴乡村发展,宝鸡当地中专生的就业主方向,当时就在西山。我那时有一个晁峪来的女同学,属于定向生,就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每议及她的工作去向问题,她就一脸愁容。自己的家乡自己都爱不起来,我曾遗憾地想:晁峪大概确实算不得有名的好地方。

  然而,秦岭七十二峪,晁峪却在其列,委实让人诧异。峪,《辞海》里的解释是山谷或峡谷开始的地方。果真如此,那么秦岭之峪,恐怕要数以万计了。宝鸡市老科协副会长常崇信在《宝鸡域内秦岭北麓14峪及其得名考》一文中,对峪有这样的解释:古人把沟壑称之为谷,把沟谷中流出河流的峡叫峪。并特别指出峪在秦岭北麓要同时兼具两个特点,一是有河水溪流,二是要与平川相连。这两个条件,把有谷无流的山沟,和尽管有水流却终未能汇入平川河流的水沟排除在外,数量上得以大大缩减,我认为可信。不过,据今人统计,单是秦岭北麓峪道就达226条之多。由此可见,“七十二”这个数字,不止和“峪”本身的含义相关,其中必然也有其他原因。据载“秦岭七十二峪”的说法出自清代嘉庆年间的学者严如熤所编辑的《三省边防备览》一书。顾名思义,入得此书的,当与边防有密切关联。这样一来,就好解释了。晁峪毗邻大散关,地貌多样,作为秦岭最西面的一个峪道,又占据着陕甘交界的险要位置,列入七十二峪,也在情理之中。

  那么晁呢?晁峪其名仅在《南山谷口考》中有一句提及:“古名崤谷。”崤,是山。“崤”“晁”音近,大约是读串了。不得而知。

  近几年,村村通公路后,我在晁峪一带游玩的次数多了些。尤其渭水北岸的山塬之上,水泥路所到之处,无所不及。川塬相通,梯田层垒,小巧娟美,春夏有误入江南的错感;秋天野菊扑鼻,整个山塬都是悠长的花香;到了冬天,白雪覆盖,神秘洁净,简直宛若童话世界。站于山岭之上,群山层叠,错落深浅,融入天空,又给人一种旷远幽深的广阔感。不过,那里虽也属于晁峪乡管辖,被人们笼而统之地称作晁峪,然而几无水流,实属旱塬。丛林深处偶有村落,却也多是古屋旧宅,没有人烟。有时,走上半日工夫,也难得碰上一户人家。

  这一带的渭水南岸,我到过的次数可就屈指可数了。能进入的山口不多;偶有能进去的,常常没走几步,不是没了前路,就是一不留神进了人家院落,尴尬至极。这是事实。所以,真正的晁峪,我从未进去过。我对晁峪全部的印象就是:艰涩关口、穷乡僻壤。

  一条河流

  这一次,我专为晁峪而来。

  车出宝鸡,沿310国道往甘肃方向。过李家山隧道出,沿路继续前行,左遇大路,转而下山。远远地,只见巍巍秦岭南北纵深的山谷开阔处,是一个看起来安静美好,如写进诗画里的小村庄。屋舍俨然、白墙红瓦,掩映在一片葱茏当中。一条算不得宽阔的河流安然地静卧在不远处。到近前才知道:河,确是晁峪河;村,却是上川村。一位携着孙儿在门前树下玩耍的老人,手臂一抬,指着北边的山口告诉我们,沿着河往下,因河得名的晁峪村就在前头。

  于是,调转车头。沿着一条新修的水泥路,循着晁峪河的流向,朝着不远处绿林环绕的村庄驶去。

  河水缓缓,清冽冽的。也许是近来缺雨,河流的补给没能跟上,本来就不宽阔的河床,这儿露着一道儿,那儿干着一片儿。这样一来,没有水的地方,就被草占领了,也有野花,一串串开得很随性。河流妩媚起来了,如小家碧玉般竟藏了羞涩,水光潋滟,明媚了一片狭长的谷地。我不禁被这条叫作晁峪的河流吸引。我想去看看,跟着它的足迹,看看它怎样奔赴滔滔渭水。

  河水蜿蜒,它只顾自己向前奔流。过晁峪村,受制于水泥路,在跟随了一段路程之后,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没入一片绿草深处。心里祈祷着下一个转弯处,它能从一片绿野中突然奔涌而出。

  然而没有。进入新安村,车又开到310国道上之后,凭着经验,我想:晁峪河一定会从我近旁的哪一个出口穿过公路,汇入路北不远处的渭水。于是,我果断从固川口入,一路向北开到渭河边上。宽阔的渭河水径直向东奔流而去,哪里有支流汇入的影子?我想去渭河对岸一探究竟,站在那里应该能更清楚地看到此岸的景象,哪怕晁峪河只化作一股细流潜藏地底,也一定能够看得到。正想着,迎面走来一个农人,向他表明我的来意,他往西边一指:在那边!

  我疑心他听错了,天下河水皆向东,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我于是再次向他询问晁峪河汇入渭河的河口。农人哈哈大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为了防止跟丢,我原路返回。把车停在就近能看见晁峪河的地方,顺着河岸徒步前行。那个农人没有说谎,晁峪河从南向北一路流泻,到公路近旁的时候突然折转方向,往西边去了,水流淙淙,明澈清灵,滋养得两岸的草也丰茂,花也芬芳。我在路上走,河在路旁流。终于,在脚下的路成为一座桥的时候,晁峪河水一扭身,欢腾着穿桥而过,到路的北边来了,河道一下子变得开阔敞亮。我下到河沟里,掬起一捧水,这水似乎还带着秦岭深处草野的香。它是活的,仿佛要渗入手掌的皮肤,我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沁人心脾的清凉,心田似乎正沐着一场冷冷的细雨,真舒服。远处渭河滔滔,像母亲宽大的手臂,把晁峪河深深揽进她的怀里。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一条河汇入另一条河里,那么近而直观的皈依,这一刻,跟着晁峪河的脚步,我的心也似乎消融了、归化了,如眼前涓涓明媚的晁峪河水,丝丝缕缕把自己完完全全融入渭水的洪流中,血脉里……

  对岸的北山,绵延,起伏,在远处的东方,也消融进渭水里。秦岭巍峨,横亘在身后,驻守原地,仿佛完成了一次重大的交托。

  我开始惦念晁峪河,这条从我眼前和心上流过,最终融进渭河水,从此就只能成为隐姓埋名的小小河流。我想看看它从秦岭走来,最初的模样。

  上车。启程。穿晁峪,过上川,绕段家磨,到西岔。路,越走越窄;林,越入越深。晁峪河一路相迎,时隐时出。后来,河水终于潜入沟底,使追寻它的人再也找不到它了。有当地的老人告诉我:河流的源头在南岔的深山密林当中,找偏了。《宝鸡县志》中记载有“晁峪河源出西土门山”的说法。重峦叠嶂,哪一座山叫作西土门?晁峪河的源头究竟在南岔还是西土门山?或者在一座叫西土门山下的南岔沟里?此行,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晁峪河的源头,终不可得。只好留作他日再访。

  彩绘密码

  沿着一条石板路,进入晁峪村。时间正是端午前后,很多农家收回的麦捆,还没来得及解散晾晒,圆嘟嘟地堆成一个一个麦垛子,归置在路边。往前没走几步,一排彩绘墙赫然立在路旁。这些用山水人文做底色的文化墙,如同晁峪的生活密码,向来到晁峪村的人们讲述着这里的乡俗物什,以及古往今来峪道里发生的各种传闻故事。

  有记录晁峪人出行的。如《石板路》道:晁峪巷子石板路,不知哪年何人筑;晴天刮风不扬尘,雨天出门不沾泥。一条路里,满溢着晁峪人对朴素、美好生活的感念。晁峪有河,桥自然是少不了的。文化墙上,光桥就记录了两座。从简短的文字判断,这些桥的架通,大抵都是近现代的事情。《称里吊桥》道:渭河到此回了头,九天遥看一秤钩;隔壁方塘过不去,翻山还得绕晁峪;水枯插河也吊胆,汛期来临空忧叹;一桥吊起千年梦,从此上街省了心。《慈安桥》道:晁峪新安村联村,山河一隔要绕行;自从架起慈安桥,方便两岸数村民。晁峪河上的便民桥特别多,有些通往人家,有些通往田间地头,简简单单的一座,省却了很长绕行的路,人们不论出行或劳作,都得到了很大的便利。这当然只是桥实用的价值,作为一个游山玩水的人,这些桥,于我更是一种安闲的诗意存在,小桥流水自有古朴恬静的妙趣,让人想到人家,想到烟火,想到自在无拘的田园。身在北地,而能得江南小城的清雅,实在珍贵。

  有记载饮用水的。《勾搭井》有言:三根木头支井边,一个辘轳上边穿;一根麻绳一只桶,十大甘泉不显深。这样的井,在过去的宝鸡很常见。把它特别做以记录,我以为晁峪人想表达的,应该在最后一句的“甘泉”二字上。这也隐含着晁峪人安享甜美生活的幸福感。至于吃食,一概未记,大概当时的晁峪在这方面的诉求是不多的,这是不是也从侧面说明那时晁峪人民丰衣足食的生活?

  我有这样的猜测,并不偶然。在这些彩绘墙上,记得最多的当属晁峪人的文娱生活。对精神的追求,正印证了人们物质生活相对充裕的供给,这样看来,晁峪当属一块风水宝地。爆鼓一声战事开,板胡一响唱起来;一口道尽千年事,两步走完一座城;忠奸善恶脸上画,功名富贵身上搭;西北汉子吼一吼,秦岭也要抖三抖。这首《晁峪锣鼓》,读它,拳头握住,牙关咬紧——发狠吼!忘情吼!没命吼!读它,仿佛就能听见满山满谷鼓声轰隆,锣声铿锵;仿佛就能看见晁峪汉子红通通的面庞,健壮有力的臂膀。人头攒动,街巷欢腾。好一个声震秦川、气壮山河的晁峪锣鼓!酣畅淋漓,让人的额头禁不住沁出汗来!

  《皮影戏》也写活了!四四方方八尺台,四角用椽栽起来;三面围席一面纱,锣鼓家什全摆下;一盏明灯头顶挂,生旦净丑绳上跨;能说能笑又能唱,全凭幕后人帮腔。晁峪的皮影艺术仍存,逢年过会还有表演。据说这个皮影戏班已经有百年历史,唱的多是起源于千年前的唐代道情。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能亲见。

  也记文娱名人。且看《李玉海》:李玉海,名气大,晁峪年鼓传佳话。鼓谱名,十样锦,一辈一辈能传人。过春节,社火耍,麻绳挂鼓攀着打。跃进鼓,秧歌舞,逢年过会打年鼓。这首诗读来很有宝鸡“口口”(儿歌)的味道,节奏明快,朗朗上口,把晁峪人的欢快与得意展现得淋漓尽致。晁峪人打锣鼓、扭秧歌的年俗跃然而出,让人忍不住手舞足蹈,欢欣鼓舞,对年充满期待。

  另有寺、有佛。一首《普济寺》:三层高楼平地起,雕梁画栋全木撑;普济寺内香火旺,门前古墓柏森森。一首《佛爷洞》:山河左岸右崖边,佛爷洞历数百年;三尊石像今犹在,六角楼起香火传。两首诗都提到“香火”,这是人丁兴旺的象征。看来晁峪确是兴隆之地。

  作为晁峪的生活密码,这些记录乡俗物什、传闻故事的诗歌,都有一个共同点——适合用宝鸡方言大声朗读。好像它们不是用笔写出来的,而是从晁峪人的心底蹦出来的。接地气,有根须,连接着大秦岭的血脉,有一种强悍的生命张力。对!这些诗就是从秦岭深处渗出来汇就成河的晁峪水,淙淙作响,奔腾不息。

  美丽如画

  晁峪,是一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峪口。

  说它古老,是因为在这里分布着多处先周、西周和秦汉时期的遗址和墓葬,其中最有名的当属西周遗址,它位于晁峪村北台地上。当地人作诗赞曰:青石打磨硬石铲,面光刃薄尾孔穿;绳纹加沙红陶片,石器时代白玉铲;单耳双耳高领罐,簋豆杯盘鬲钵甗;西周遗址春秋墓,晁峪自古宜居住。不止清晰记录和描摹了遗址中的器物及其形貌,同时也有力地印证了晁峪自古以来就是适宜人类生息的聚居地。

  说它年轻,是因为就在晁峪口的东岸上,政府投资上千万元,将渭水北塬上的四家坪七十多户人家集中安置在了这里新建的搬迁点。晁峪还在生长,羽翼日丰,不断壮大。这里黄墙红瓦,整齐划一,完全是一个新型的乡村小区。我去看的时候,正遇着一位站在家门前河岸上看风景的老人。老人身板硬朗,枣红衬衣,黑裤子,看上去很精神。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已经年逾古稀。得知我专门来看他们的峪口,老人很高兴,话也多了起来。老人告诉我,这一片儿全是搬迁来的住户。四年了。房子很大。五保户,也有两间房。院子敞亮,屋子里带厨房、带卫生间,方便。她指着门口笑着说:“看,还能种些花花草草。”我这才注意到各家门口都有一小片土地,有人种月季,有人种爬山虎,有人种葡萄,还有人点了一窝向日葵。我问老人搬迁到这里,还有没有田地?老人说没了,政府给补助生活费。又说:“地,没了;有,也种不动。老的老,小的小,娃娃们以前在塬上上学都是问题,现在搬到峪口来,学校就在跟前,方便。”老人眉里眼里都是笑,她告诉我,像她这把年纪的,国家还给高龄补助呢!我笑着对老人说:“国家政策这么好,您老人家要好好活!”

  最让老人开心的还是搬迁到晁峪后,年轻人就业的机会多了。老人说她的儿子儿媳现在家门口就能上班挣钱,还能顾上家,孩子也有人照管了。自己一天就操心着晚上给一家人做顿饭,没事了就是到这岸边上看看山,看看水。

  站于岸上,举目。这里的视野真是开阔!河在近处,山在远方。山水相映,天高地阔,美得跟画儿一样。偶有水鸟扇翅掠过,把我们的视线牵引向辽阔的远方,美好和希望的远方……

  后会有期

  这还是我错觉印象中的晁峪吗?这还是那个把愁容印上我同学脸庞的穷乡僻壤吗?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以来,如今的晁峪,是所有晁峪人做梦都梦不到的美丽乡村。这里以建设富裕美丽幸福生态经济型新农村示范村为目标,正努力打造着有山、有水、有乡愁、有内涵的文明新乡村。树绕村庄,满园芬芳。夏可见花,秋可见果。

  真的,这里的人们,面上是含笑的。

  南岔的人笑着说:“到我们这里踏青玩耍的人可多了,我们的土蜂蜜有去处了。”

  上川的人笑着说:“花谷田园,到了春天,闻着香,你再来看!穿上你鲜亮的花衣衫,到我们美煞人的上川来转一转。”

  晁峪的人笑着说:“现在的晁峪,风景如画,道路宽敞,我们自己的家门口,就是花园。”

  新安的人笑着说:“一年四季,开车来的、骑车来的、徒步来的,到我们这里游玩的人从未间断。”

  农家乐多起来了。人们的钱袋鼓起来了。总想着走四方的年轻人,奔波的脚步停下来了,用不着远涉,这片热土足以支撑他们的梦想。姑娘们嫁过来了,笑靥如花,她们相信:美丽的晁峪,会给未来一双奔向幸福的翅膀。

  真的,在这条充满希望的峪道上,人们的面上,是含笑的。

  我庆幸我来到这里,并用文字记录下了发源于大秦岭北麓的晁峪的美丽。

  在这不是尾声的尾声里,借用明代性灵文人袁宏道《满井游记》中的一句,表达我寻访晁峪全部的心意:此地适与余近,余之游将自此始。

  晁峪,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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